2018年8月18日

番外--芳華只剎那(褚燕&白郁)

芳華只剎那

【一】

一場綿綿春雨剛下過,草地上仍留著微濕的雨珠,天上一片雨霽的淡藍。屋子裡的人好像還沒察覺到已經放晴,偌大的庭院裡竟沒有幾個人。

假山後方躲著一個女孩,穿著一襲黃衫,小臉上猶掛著兩行淚痕,一雙眼珠倒是骨碌碌的轉著,全神戒備的看著山外的動靜。或許是對自己的隱身工夫十足自信,當眼前突然出現另一張臉打量著她時,她竟然又哇的一聲被嚇哭了。

來者顯然也被這哭聲嚇了一跳,慌張的想要摀住女孩的嘴,不料女孩早已止住哭聲,用力撥開他的手,半是好奇半是提防的盯著他。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陣子。

來者是個約莫十六、十七歲的少年,唇上還沒有鬍鬚,若開口恐怕仍未脫稚嫩的童音,眼神中卻有一種不尋常的鎮靜。

大概是覺得不妙,女孩身子一矮,又要往假山後方的更裡頭躲去。那少年叫道:「喂!等等,你躲在這兒做什麼?」女孩慌道:「安靜點!等會被爹爹找著,他又要差我去忙了。我剛才失手弄破了一個碗,他還要打我呢!」少年道:「好、好,你這兒分點位子給我,我也要躲著。」女孩奇道:「你也在躲誰麼?」

少年並不回答,一溜煙鑽到裡邊,低聲道:「哎,你剛才說你爹爹,他叫什麼名字?」女孩道:「你瞧這裡是間客棧,招牌上不是大大的寫著『道芹樓』麼?我爹爹便是于道芹。」少年微笑道:「原是如此,于小姑娘,幸會。」女孩道:「錯啦,我不是什麼于小姑娘,我姓白,我叫白郁,芬芳馥郁的郁。」

少年點點頭,沒有再說什麼。白郁默默的蹲在地上,不讓衣裳沾著了溼潤的草地。約莫過了一炷香,白郁忍不住站起來,又往外探頭一看,這次倒是沒什麼動靜。她轉過回來,好奇的問著少年:「你呢?你要躲到什麼時候?」少年笑道:「我啊。就躲到你被你爹爹發現為止,這樣,他老人家就不會有空顧到我了。」白郁道:「怎麼?我爹爹礙著你什麼了?那我可不要和你躲在一起。」白郁立刻走到外面,才不到幾步路,卻馬上被于道芹逮個正著。

但聽于道芹道:「你這小丫頭,又跑到這兒來了?走,走,快別偷懶。」白郁叫道:「哇啊!我、我才沒有在偷懶!」邊叫著邊已經跑遠了。于道芹一個箭步追上,道:「快進屋子裡去!」

躲在假山後方的青衣少年側耳聽著,嘴上喃喃道:「于道芹,白郁。義女是嗎?」聽這對父女走遠以後,他才悄悄溜出了院子。一陣風沙沙吹過園林,也吹過了客棧的窗櫺邊。

【二】

少年再一次遇見白郁,是在一株榆樹下。白郁坐在樹下的石桌旁,似是全神貫注的在看著一本冊子。一直到少年走到她面前,她才驚覺有人,匆忙的把冊子收進懷裡。冊子上的內容,少年是沒瞥見了。

白郁抬頭道:「怎麼又是你?你今天不捉迷藏了?」那少年道:「我今日想在院子裡散散步。」白郁道:「我爹也來這裡散步的,你遲早要碰上他。」少年微笑道:「看到他快接近的時候,我再躲開不就得了?是了,好像還沒跟你說過我的名字,我叫禇燕。」白郁笑道:「是魚雁往返的雁呢,還是鶯歌燕舞的燕?」禇燕道:「有個剪刀尾的便是。」白郁道:「那是鶯燕的燕了。」

禇燕在桌旁另揀了張椅子坐下,白郁道:「你不是要散步?」禇燕勾起嘴角,笑道:「散步累了,總是要坐著歇息一下。咦?這桌上還刻著棋盤紋路。」白郁點頭道:「早些我才在這兒和爹爹下棋。」禇燕道:「你同你爹下棋?結果怎樣?」白郁嘿嘿笑道:「自然是我贏了。」禇燕道:「定是他讓你。」白郁道:「才沒這回事!」

白郁俯下身,從桌腳旁拿出裝著棋子的木盒,懷中原本揣著的冊子露了半面出來,可她沒有發現。禇燕瞧見了,那原來是一本《王右丞集》。白郁手裡抓著一把黑白子,就在桌子上擺了棋形,棋子飛快地落下,好似她是對著棋譜看,而不是憑空默背出來的。

白郁道:「爹爹和我下到了這樣一個棋,他不小心就把自己堵死啦。」禇燕探頭一看,道:「你執黑子?」白郁道:「正是。」禇燕道:「你退幾步回去試試。」白郁也很爽快的撿回六枚棋子,放了三枚白子在禇燕手中。

兩人一來一往數回,白郁道:「哎,倒陷入個不上不下的局面了。進也不是,退也不是。」禇燕微笑道:「我就說你爹爹是讓你,否則卡成這樣,誰也不開心。」白郁道:「不好玩,我們重啓一局好啦!」見禇燕面有難色,又道:「不要緊,我把你藏起來。」

白郁說著便把棋子掃回盒內,拉著禇燕就跑,倒像是把禇燕當成了個大玩具。禇燕也就隨著她走,也許是湊巧也許是好運,總之一路上都沒遇到別人。

白郁帶著禇燕從地下室穿過了道芹樓,在樓的另一側原來生著一叢竹林,竹子雖不太高,但十分茂密,看起來確實是個藏身之所。白郁不知從哪兒又拿出一張棋盤來,道:「好了,這兒暫且不會有人打擾。」禇燕眨了眨眼,方才醒悟原來白郁是認真的要和他對弈。

禇燕拿起了白子,道:「你真的很喜歡下棋吧?」白郁點頭道:「在棋盤上多和平,再怎麼樣的你爭我奪,最後大家握個手,笑一笑,都沒事了。可惜平常除了爹爹,沒別人要同我下棋。」

禇燕一面下著棋,一面實在拿不定,該不該貿然待著。一盤棋不知不覺就下完了,白郁都始終專注在棋局中,也不曾見到任何店小二或嘍囉出現在視線所及之內。禇燕心道:「看樣子是我多慮了,這一個十歲小娃應該也做不了什麼。」

這一局是白郁贏了,但是她並沒有露出欣喜的表情,反而道:「你根本沒有認真。」禇燕連忙道:「我可是很認真的!我絕對沒有放水!」白郁道:「你心不在焉。」聽著白郁如此篤定的口吻,禇燕只得笑道:「好吧!我認了。你要是不開心,再下一盤,這次我會很專心地打敗你。」白郁搖手道:「今天不行了,你改天若遇見我再說。」

白郁收拾棋局後翩然離去,山茶紅的衣衫在翠綠的竹林間格外顯眼。禇燕在原地沉吟片晌,縱身潛入了地窖,他依稀記得那裡應該放著幾桶美酒。

【三】

雖然沒有真正照過面,但是于道芹也知道,最近道芹樓多了一個常客。只是這個常客雖然常來,卻幾乎沒付過錢,更不賒賬,還經常自動加菜添酒。就算于道芹呵斥過這樣會使得客棧經營困難,卻被白郁一番精細又十分有道理的計算說服了過去,動之以情又說之以理。他早該考慮把帳本交給白郁掌管。

其實禇燕並不是厚顏無恥地白吃白喝,只是他的酒錢都變成了禮物,變成了小點心、首飾、和書簡。他自己也說不上是為了什麼,他不介意討好白郁,卻不想讓于道芹佔到半點便宜。雖然白郁從來不和他約定時間,他也未必天天都有閒情雅緻來此閒逛,有時十天半月也照不到面,但是一旦遇見了,總是要一起耗上大半天。

除了下棋,白郁也時常拜託禇燕多講些外面的事情來聽,但是他能說的,並不多。所以他們也時常從他人口中打探,客棧送往迎來,什麼樣的消息都有。

禇燕並不把白郁當成妹妹,她也從未喊過一聲大哥。要說是情人,又未免少了太多甜蜜。若當成竹馬之好,他也早已過了兩小無猜的年紀。只有一件事兩人都能確定,那就是他們並不討厭生活裡多了對方,多了無數次的棋局、美酒、嬉鬧、和打聽八卦。如果不是另一次對弈打破了寧靜,只怕誰也不知道,這樣微妙的羈絆要持續到什麼時候。

那是在閣樓中,屋頂有些低矮,但不失為一個舒適之處。戶外一片陰雨,還刮著陣陣疾風。禇燕也不是第一次到這裡來了,他敢誇口,因為白郁總是帶著他到處亂跑,他大概是僅次於于道芹父女,最了解道芹樓的人。

白郁拿著棋子在棋盤邊輕敲了一下,這是虛手,代表她認為已經下完了。禇燕微微一笑,在邊界上又填上了一子。白郁沉思半晌,突然開口道:「禇燕,你明天不要來了。」禇燕驚道:「怎麼了?那我後天來?」白郁又敲了一下棋盤,道:「不是,你該去看看別的地方。也沒有怎麼樣,你沒變,我也沒變,所以到最後總是那個樣子。」禇燕心道:「在我看來,你倒是變得挺多的。」但是他並沒有作聲,只是微微一笑,跟著下了虛手。

白郁一邊開始計算勝負,一邊道:「這和我爹爹沒有關係,你不要想太多。」禇燕勾起嘴角,淡然笑道:「我了解,你說的沒錯。我離家出遊,本該浪跡四方,而不是羈留一處。」白郁點點頭,輕聲道:「記得回來。」

直到于道芹察覺到這位神秘的常客消失,已經過了好一陣子。如同他在的時候一樣,他走的時候,于道芹也沒有表示什麼。

至於常客再度回歸,和白郁聯手變成了最佳情報站,而于道芹發現到常客其實是個身分特殊的少年,也是好久以後的事情了。白郁仍是一如既往的乖巧伶俐,道芹樓的客人依舊川流不息。

有一天,會有一位騎著白馬的姑娘來到道芹樓,而一切就從此不同。

2018年1月1日

重修版 前言

這篇小說原本是我在2011年9月一直到2012年4月,於金庸茶館另類版開立的接龍小說。其後因故便沒了下文,對接龍小說而言,其實也算正常現象,但是這些我們一起創造過描寫過的人物啊,無論是李文秀、齊長鳴、還是褚燕,卻始終不肯離開我的腦海。在此我決定重述這個故事,並給它一個結局。作者們,謝謝,如果發現和原本你寫出來的東西有所出入,還請萬分見諒。讀者們,歡迎,假若覺得劇情太過詭秘懸疑,那大概是我們七拼八湊的回憶,也請包涵。

對我來說,留言會是非常大的心理支持。只需要回覆兩三個字,讓我知道還有人在看,我就有動力寫下去。最後謝謝給這些角色注入生命的作者們:回家的路、牧伊、絲鈴、卓羽、靈煙、武當躍、雪中盈風兒、夏紫薰、小魚兒。這篇小說是獻給你們的。

最後不能免俗要說一句,敬請批評指教。

BY梅亞

2016年12月21日

第二十七章(完結)

冬靜童自從將寒玉葫蘆脫手給了李文秀,便覺得心頭輕鬆了許多。

他也不趕時間,緩慢悠閒回了冬家莊,而那已是近一個月後的事了。他很欣喜小紅和小碧都早早被木華放了回來。現下雖然少了寒玉葫蘆輔助,冬家莊的醫術仍是有口皆碑,他又開開心心作回了江南貴公子。 除了與汪通和間仍有嫌隙,若不刻意挑起,倒也無事。

第二十六章

白郁推開窗戶,望見一輪微圓的明月又比先前更往上升了幾分。褚燕抱著酒罈縮在牆邊,想來又是喝了個酩酊大醉,微紅的酡顏伴著細勻的呼吸聲。夥計們在一樓忙得不可開交,吆喝聲從不間歇,在道芹樓裡,又是一個熱鬧而無奇的夜晚。

然而白郁心裡總有些不是滋味。雖然今日並非月圓,望月卻總令人思鄉。如今雖是身處家鄉,家人卻不見蹤影。

2016年11月20日

第二十五章


久未回到羅霄山了,齊長鳴本以為自己十分懷念此處,不料此刻躺在熟悉的臥舖上,卻是輾轉難眠。物是人非。當年他帶著同父異母的胞弟方劍離家,投在賈長煙師父門下,到了羅霄山上習武,似也不過昨日光景,一恍眼竟也是近十年的歲月過去了。若不是于道芹那老狐狸竟狠心對方劍出手,這幾個月也該當仍同以往,安穩靜好。

2016年8月25日

第二十四章


李文秀清早起來時,見到褚燕一人坐在客棧的桌邊,自斟自酌。她略感不對勁,問道:「齊大哥呢?」

褚燕微笑道:「興許還睡得沉。李姑娘要喝上一杯麼?」

2016年7月5日

第二十三章


李文秀重新回到了江陵先前下榻的客棧,發現褚燕和白郁也早已不見人影。房間裡空蕩蕩的,倒是那本白郁的《李太白詩文集》還留在床頭。她一面收拾著細軟,一面驀地想起,自己的白馬似乎還留在了道芹樓。